2005年，《足球报》策划专题“中国足球的潜在价值”，第一个采访对象是王健林，我奉命前往大连，与他的下属、时任大连万达、重庆力帆总经理、媒体人石学庆进行了长谈。

采访结束后，我写下了以下内容：

离开重庆力帆后，石学庆回到了万达集团。后来有人不满，问王健林：“石学庆都走了，你为什么还让他回来？”王健林说：“他是我兄弟，他离开万达之前也问过我的意见。我说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发展，我不拦着你，但如果你在那儿不满意，你随时可以回来。你们也是一样，兄弟们，如果你想赚钱，我不堵你的致富路！”

在王健林的万达集团里，没有一个是王健林本人的亲属。关于这一点，曾与尹明善共事的石学清做了一个对比：“尹明善的企业用人理论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鸡理论’——‘家鸡打架，野鸡打了飞上天’，所以尹明善的公司是家族企业，王健林跟他不一样。当然，这没有对错之分，但如果你想把公司做大做强，放弃家族管理似乎更有利。”

石雪青复述“家鸡野鸡论”的时候，我差点笑出声来。

无独有偶，在一年一度的大型论坛上，尹明善作为重庆企业家代表发言，他在演讲中也说：“家养的鸡在打架，野鸡在四处飞，但小民营企业还是感恩祖国的恩情。”

当然，这里他所说的“家鸡”是比喻国有企业，而“野鸡”则是指力帆这样的“民营企业”。

来自媒体的石雪清还有很多精彩的语录：

足球圈的人才分三种，第一种是“人祸”，吴征是其中之一；第二种是“人才”，我就是其中之一；第三种是“人”，陈宏是其中之一。

所谓“人祸”，说起来容易，说起来难，无需多言。石学清对吴征心怀愤慨，他把吴征从大连带到了重庆力帆，但最后吴征“夺权”，他咽不下这份愤慨。2004年，力帆的中甲壳虫变成了“湖南湘军”，吴征也去了湖南担任总经理。然而，这支移民球队当年花钱如流水，成绩不佳，让管理层直接出台了输球罚款的措施——吴征也很快从“职业经理人”的圈子里消失了；

至于“人还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没有苦劳也有累劳”。

然而，“人祸”没有了，“人才”没有了，剩下的就是主持大局的“人民”。

八年，是陈宏担任力帆俱乐部掌舵人的时间，但这个尹明善的得力助手，因涉嫌卷入裁判黄俊杰、重庆市足球管理中心原主任高剑案，在中国足球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期间，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众所周知，尹明善是中国足球反赌反黑的先锋。当年，尹明善高举反对真德制的大旗，认为俱乐部之间这样的联系会滋生假球、赌球。2004年，尹明善以独特的方式召开了“球员家长会”，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教育、挽救那些玩假球的球员。陈宏也和尹明善一起，向球员宣讲假球的危害。当时，他和尹明善都为球员的假球行为心痛不已，痛恨他们没能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也是陈宏，在2006年力帆从中超降级时，公开表示“我们是最干净的球队，从来没有玩过假球”。

熟悉力帆俱乐部的人都知道，尹明善最讨厌的就是假球，而陈宏也是最有能力在公开场合为尹明善的口号辩护的人。然而在黄俊杰案被曝光之后，力帆也陷入了这一漩涡，这对于尹明善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而备受重用的陈宏一旦被卷入案件之中，无疑是尹明善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力帆早已退出了足球圈，那些“人才”、“人”和“人祸”都没了……

吴征已经不在人世了。

后来，得知尹明善彻底退出足坛后，石学庆这样说道：“我觉得尹先生是中国职业足球真正的见证者，他见证了中国足球由盛而衰，再由盛而衰的过程。作为一个企业家，一个负责任的企业家，他这么多年一直把心血奉献给中国足球，他值得尊敬。尤其难得的是，他在中国足球最艰难的时候，没有退役，不管球队在中超还是中甲，他都坚持投入。作为一个从事实业的企业家，他的坚持应该赢得更多的尊敬和掌声。”

2002年2月22日，所谓的收购案宣布，大连实德的老板出席了，但所谓的大河公司却不见人影。新华社当天的新闻稿透露：“根据中国足协的规定，一个公司不能同时拥有两个足球俱乐部。大河公司实际上是实德集团名下的另一个独立法人。”

2002年6月，在重庆举行的澳超俱乐部总经理峰会上，时任重庆力帆足球俱乐部总经理的石学庆受力帆老板尹明善委托，在会上首次提出足球关联概念，并明确指出大连实德与四川大河的关联违反了国际足联章程第十八条第二款的规定。2002年底在香河基地举行的澳超俱乐部总经理峰会上，中国足协就实德问题进行了“全民公投”，勒令实德与大河解除关联。

2003年1月8日，大连实德宣布与四川大河足球俱乐部解约，中国太平洋保险派出宣传部部长到成都宣布收购四川大河足球俱乐部并更名，宣布“上海人”郑金堂出任董事长，太平洋保险宣传部陈林辉、赵杰出任副董事长，大河足球俱乐部原总经理瞿庆才留任总经理。

但仅仅几天后，媒体就发现徐明持有太平洋保险的股份，而所谓的“上海人”郑锦堂也曾是实德集团的员工。在此情况下，1月14日，原本准备配合徐明行骗的太平洋保险董事长王国良以收购未获董事会批准为由宣布退出。徐明找到了四川本土房地产商洪庆益，洪庆益旗下的四川冠城集团出面收购四川大河。冠城集团为了充分发挥作用，派出李丹阳担任名义上的总经理。

2002年至2005年，实德集团相继转让了大连赛德龙、大连长博等非顶级联赛球队，却迟迟不愿转让四川冠城。此前有传闻称沈阳金德、辽宁中宇也可能是实德集团成员，甚至准备对八一、深圳等球队出手。

2005年10月，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南勇在香河会议上宣布，徐明承诺在年底前将大连实德和四川冠城两支球队解散。2006年1月27日，大连实德与四川省体育局谈判破裂，四川冠城宣布解散，球员名单全部公布。

向“实德集团”开火，是尹明善的拿手好戏之一，但后果也很“严重”，2003年，重庆力帆陷入困境，最终降级，正是他打响了第一枪。

这一直是尹明善心里的一根刺。

2009年底以来，中国足坛掀起反赌扫黑风暴，谢亚龙、南勇、杨一民等人锒铛入狱，尹明善终于表态要彻底清算实德集团。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足球打黑除赌，我早就料到南勇和杨一民会闹事，他们太爱钱了，迟早会出点儿什么事。但也要关注实德集团的问题，这是足球界的一大败笔，一系列假球事件。”尹明善说：“我清楚地记得国际足联章程规定，任何自然人或法人不得同时控制一家以上的俱乐部，足协要确保这一规定的执行。实德集团从2002年就存在了，几次撤资都是假的，中国足协明知故犯，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难道闫世铎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由于实德系的存在，从2002年到2005年，他们在澳超联赛和中超联赛中打了无数的假球，其中不乏赌球行为。实德系的规模比一两支球队或者一群教练、球员、官员操纵比赛要大，系统性要强，危害也极大。”

“实德体系存在期间，足协换了两任领头人，一是由闫世铎创立，一是由谢亚龙分离。现在谢亚龙有没有问题还不好说，但闫世铎能没问题吗？我甚至怀疑实德体系能不能长期存在，足协和实德之间到底有什么利益默契？”

经历三起三落的重庆力帆2015年重返中超，就像是一盘棋的最后一步，棋子落下之后，尹明善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从经济形势来看，转型相对缓慢的力帆集团似乎已经无力应对中超进入新军备发展时期。尹明善就像一个手握算盘的老掌柜，用指尖计算着每一分钱，而他的接班人如许家印刚触及指尖，数亿资本便如洪水般涌入中国足球。

从尹明善自身情况来看，他放弃足球是因为后继无人。他的家人一直反对足球，很难有人帮他扛起足球大旗。他的儿子尹喜迪，人们记住的是他开的布加迪威龙跑车，还有个绰号叫“精才哥”。

不管是王健林，还是尹明善，还是宋卫平，他们的孩子对于父母所喜欢的足球，都不感兴趣。

他们大概不明白，这样一个价格不菲，名声又很差的玩具，为何能让老男人如此痴迷？

同年，尹明善也辞去力帆集团董事长一职，毕竟年纪太大了。

卸任之际，尹明善说：“7年前力帆股份上市的时候，我头发有点白，就穿这件中山装。现在我头发全白了，但还穿着当年的中山装。”

从2000年到2017年，尹明善共投资8.04亿元，其中绝大部分为个人投资，虽然在中超成绩起伏不定，但他给这座城市留下了一支球队、一份足球信仰。

生命值得活下去吗？答案就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