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力帆集团与力帆足球队的故事落下帷幕,洋河体育场也终于成为无人区。
破旧的座椅©
#2
从底层开始增长
废墟中绽放的鲜花市场
资本离开后留下的空间,似乎又回到了最本真的质感和最纯粹的形式,经历了过山车般快速而被动的命运,它依然蹒跚前行,如今,它不再是一具被抽干了力量的空壳,另一股力量正在其中悄然生长。
座椅上生长的植物 ©
走过花市,唯一让我难忘的,是从批发店幽暗深处透出的夏日阳光和风。繁华的店铺背后,是杂草丛生的礼堂和烈日下的草地。体育场旁边有一个入口,通向废弃的洋河体育场的礼堂。
看台、场地和辅助空间原本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共同履行着体育场馆的功能,但如今空间功能被异化,空间形态也发生了变化。虽然观众席与场地处在同一开阔空间,视线相互衔接,但两者之间的联系已不再明显。体育场似乎被分割成了两个不相连通的空间。
座椅 ©
相比之下,体育场的主要运动空间却仍然被保护和修缮,作为足球迷或者学生的训练和活动空间——尽管它远没有得到精心的维护。
进入足球场,可以闻到修剪过的草叶飘来的清香。旁边的场地杂草丛生,一些荒地被开辟出来种植蔬菜和水果。球场与花市的空间逐渐生长在一起,赋予了它另一种来自民众自发的主导性,不同形态的空间也因之而存在。
© 桉树
如今的洋河体育场的空间,如同里面生长的野草一样,默默地繁茂,带着一种肆意的颓废感——尽管这种肆意有着明确的界限。
这片开阔的小天地被高楼大厦包围,仿佛城市中隐秘的乌托邦。洋河体育场位于观音桥北城天街与九街之间,夹杂着巨大的商业建筑。规模与人流量位居重庆第二的观音桥商圈,总是灯红酒绿、繁华热闹,而体育场的入口则逐渐封闭,与之接触的人也变得单纯,对外界的需求也变得淡薄。剥离了既定的使用功能后,隔离让空间重新变得简洁干净。
足球场 ©
商店和礼堂
“您在洋河花卉市场的店铺经营多久了?”
“这家店是新年前开业的,才半年多,最近生意不太好。”
“这个门面是你亲自装饰的吗?”
“这个店我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是把里面装修了一下就开业了。”
店主在观众席上方搭建棚子以遮挡阳光 ©
当我试图去了解花市入侵并融入体育场馆的过程时,遇到了相当大的阻力——似乎花市店铺开拓体育场馆的空间是一种惯例,而研究这一变化的过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同业态的商业在洋河体育场废弃的空间里生根发芽,洋河体育场观众席实际上已经成为依附于商业的灰色空间,而这种特殊的寄生关系也只有在洋河体育场废弃的地方才能实现。
花店©桉树
据推测望海花市与洋河体育场投入使用的时间大致相同,世纪初体育场的人流带动了洋河花市的发展。昔日的望海花市(现已搬迁)位于洋河体育场旁的街区,而如今洋河体育场周围的商铺当时应该还不存在,因为旁边的市场无疑影响了洋河体育场周围道路的通达性。
在体育场废弃之后,望海花市的“根”逐渐延伸到洋河体育场,直至一小部分与体育场生根发芽。我们至少可以从两种不同的业态来观察它与体育场的寄生关系。
© 桉树
生产奇迹:座椅作为仓库
商户最初的形态,基本保留了洋河体育场旁花市最初规划时的形态——原始、随意的摊位集合。原始的空间形态适合不需要长时间停留或闲逛的店铺,一般是植物和园艺产品的批发。批发花卉植物的店铺都挤在体育场附近的墙边,商户们在观众席挖洞供人进出,前面的空间作为店铺,体育场的观众席自然而然地充当了仓库的功能。
礼堂作为仓库 ©
礼堂里杂草丛生,破烂的蓝色塑料座椅上摆放着一盆盆未售出的植物。为了省钱,店里平时不开灯。从外面望进去,简易的塑料棚下,长满了茂密的树枝和厚厚的树叶。
防水布下的座位 ©
另一类店铺则对原有的形态进行了升级,商户自行修建屋顶、墙壁隔断、门窗等,由开放的集市空间演变为独立的简易店铺,该空间内的经营模式由单纯提供商品(批发)转变为向消费者提供某种服务。
虽然这种店里的花鸟虫鱼零售价肯定比隔壁的批发贵,但显然留住了更多的消费者。不过,这种与观众席相连的店铺,目的都是一样的——侵入体育场的灰空间,作为店铺后院和仓库。
© 桉树
消费者奇观:座位作为签到吸引力
花市里还有一处成熟的商业空间,多以小众咖啡馆的形式出现。在买了一杯售价48元的美酒后,我得以一睹它的全貌。两层楼的店面装修风格是日式风格,摆放着老重庆风格的物件。面向洋河体育场的屋顶花园是在其他店铺的屋顶上搭建的。不同于前两类以卖商品为目的的业态,这一类卖的是舒适的消费环境和服务。
茶馆和咖啡馆| ©
也许这样的店面在花市显得格格不入,但洋河体育场却为这样的商家带来了另一类目标客群——在废弃体育场打卡的潮流年轻人。这种占据体育场空间的店面功能,和前面花市卖家的“仓库”不同。附近店面入口附近的空间被精心布置成野外后院,摆放着桌椅茶几,废弃的礼堂则成为拍照点。洋河体育场的灰空间,是为了吸引消费者而存在的。
座位区摆放的新椅子 ©
利用洋河体育场的两类业态,也处于一种特殊的共生关系——前者的生产景观为后者的业态提供了特殊的景观环境,而这恰恰是“消费景观”业态的顾客消费基础。而洋河体育场废弃之后,人群被它的颓废所吸引,想要留住它的一些永恒瞬间。
洋河体育场被废弃,是因为足球作为填充空间的媒介,已经不能给资本带来足够的收益,其支出已经无法覆盖体育场的运营收入。但现在洋河体育场的特色已经给它带来了价值——流量、名气、人气。它被废弃是因为它没有价值,又因为被废弃,它有了价值。这里面有一个发展的悖论。
女孩们入住©
足球场
寻找运动场入口的过程又是一场历险。相比与外界紧密相连的看台区,运动场区的入口显得比较隐蔽。经过一段长长的下行路,终于到达底部,才发现运动场的南门已经被一把大锁锁住了。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有两只大狗开始狂吠。
锁定的南门| ©
原本作为体育场正门的北门前空地被一家商铺挡住,北门成了商铺私藏“仓库”的入口。如果不仔细观察和推断北门所在位置,绝对想不到洋河体育场的正门就藏在一家普通商铺后面。如今进入体育场的唯一途径,是从废弃的重庆力帆足球俱乐部入口侧边未上锁的小门进入,下到地下二层,才能进入足球场。
体育场地下二层 ©
球门柱已经破旧,球场周围杂草丛生。运动区虽然没有刻意装饰,但看上去简洁整洁。一位少年走进球场,拿出足球练习。虽然这片球场已经无法再承载重庆足球的荣耀与赞誉,但被球迷和训练中的小孩子如此真诚地对待,依然焕发出新鲜的活力。权力的更迭赋予了这片空间美丽与尊严。
孩子们练习球| ©
#3
结尾
转型还是转型?未来将走向何方?
空间是一个容器,也体现着控制它的力量。洋河体育场的空间形态呈现给我们的是两种控制空间的力量的迭代过程和印证。
力帆集团与力帆足球队的纠葛与融合,大型娱乐赛事与小型交易市场,资本与草根的纠葛与融合,共同造就了洋河体育场当下的场馆矛盾:共享却割裂,没有观众的足球比赛,封闭的开放空间。无论还有没有人记得,它都在孤立中生长。
© 桉树
但与其说这是一次“重生”,倒不如说,这更接近于一种过渡状态。如果洋河体育场要真正“重生”,那么它所承载的经济业态必须发生变化,需要容纳新的产业规划,进而重新利用空间,重建产业生态。而力帆集团破产重组后,谁可能成为领头羊?
废弃的记分牌©
望海花市的根系慢慢深深扎入洋河体育场,2018年,花市主体被移植到其他地方,只剩下洋河体育场周边那些已长入其中、密不可分的碎片。
我望着洋河体育场墙上被开成入口的“洞”,仿佛看到了这个空间的伤口。它褪色枯萎,被底层的力量暂时呵护、保存,但这终究不是终点,希望它能获得新生的力量。
© 桉树